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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元宵節有場創舉,就是在廟埕下帳篷搭起一場限定兩日的野台展覽。風很大,帆布很難固定,全組五人吃勁了苦頭,身為組內唯一的男生,也是氣喘吁吁。

有群小朋友在我們身邊玩,不停觀察我們這群生面孔,同事想跟他們互動,問他們幾年級,回說是秘密,就跑了。繼續你追我跑,邊喊誰不要再跟誰搞曖昧。

其中有位小朋友穿著紅色夾克背心,上面寫蕭王府鑼鼓隊。你起初大概不會看出來他跟其他小朋友有哪裡不一樣,因為上段最後一句,就是他喊的。我們問他認不認得神明,他居然說南京先生畫得像孫悟空,聽了差點昏倒。

「哇,這不是我阿公做的嗎?」「這不是我阿祖的阿祖嗎?」他突然看到另一側的展區,有竹乩,還寫著蕭王府先輩乩轎的名字。我還在心想怎麼當代馬祖小朋友越來越受台語影響,不是該說大公或大大公,他已經越看越入神,整個人安靜下來,這才驚覺這位能一眼辨認長輩姓名的小孩。

「你們畫錯了,這乩中間的竹竿不應該高起來,跟台灣不一樣。」「乩後面的令旗應該有六支。」他開始看見很多我們沒注意到的插畫細節,又接著幫忙搬展示用桌椅,指導我們不是廟的每張木桌面都配得上桌腳。從地下室搬舊木乩上來時,我還在思考怎麼施力,他一瞬間就抓住套竹棍的凹洞跟一旁的橫木。當我們想搬孩囝,他搶先幫忙取出裡頭廟方都會暗藏防風的磚頭。

這次野台展覽,展示一台廟主委一比一復原當年馬祖的第一座竹轎。我又在觀察他,看他抬起竹轎橫接竹棍的絞繩,試圖上下搖動。臉上的似笑非笑表情,帶點孩子躍躍欲試的興奮。不過,我有注意到,那上下的頻率並不是隨意搖動,剛好跟一般乩行走時的頻率相同,快慢適中,讓我不禁十分好奇。

「你有在扛乩嗎?」

「還不行,我還太小。」

「那怎樣才算大呢?」

「要身高夠高,或上國中、高中。」

「那你到時候想扛嗎?」

「不行,這要神明同意,神明會從名單上選。」

「名單是包含村內所有年輕人嗎?」

「不是,廟裡的長輩會先推薦。」

我看著他,想著上一秒還在嘻嘻哈哈,這一秒的用詞居然變得如此精確且嚴肅。我不禁更好奇地追問。

「那名單要怎麼產生?」

「神明會選,有時候全部都會選上。」

「所以你希望神明選中你嗎?」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我,但在轉頭那瞬間,他輕輕的地點了點頭。

扛乩不是一個人的事,是一群人與神明的約定。北竿扛乩緣起於蕭王府,相傳來自蕭王爺的指示,在地鄉紳發明出一台靠背竹椅兩側綁上竹棍乩轎,簡稱乩,提轎便稱扛乩。

從1940年代的蕭王府到1997年的白沙,北竿人超過半世紀持續實踐這一傳統。在現代化社會生活,廟宇活動仍是村莊運作的核心,而扛乩又在北竿廟宇中佔有核心元素,舉凡出巡時間、備禮數量、場地規劃等祭儀籌備,甚至村運走勢、選舉結果等當代事務問事,皆須透過扛乩時椅腳在木桌上或寫或叩,經由桌頭判斷神明的答允。

北竿扛乩又結合各村發展出南京先生、鐵甲元帥、蕭大爺、平水尊王等不同的在地神信仰,形成不同的儀式形態,呈現馬祖豐富的海島文化特色,相較於原鄉的跋杯(擲筊)或者僮身(乩童),扛乩有更緊密的人神互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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