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陽台洗衣服時,傳來一陣陣鞭炮聲。聲音忽大忽小在村子,不知哪座宮廟正出巡著在嚇下界鬼,街上卻沒有神轎鼓板樂。早上又被鞭炮聲驚醒,斷斷續續忽遠忽近的,讓我想起小年夜,家家戶戶拜完天公祖先後會放鞭炮,整個村落一整晚都是這種聲景(soundscape)。這才應該端午節放鞭炮的原因,所以到這一天快中午鞭炮聲仍不絕於耳。
端午節第一次也有這種見聞,原來是第一年這一天我沒有回家。小時候,印象媽媽這邊的繁文縟節比起爸爸那邊多上許多,不只清明中元,端午、中秋都要祭祖。紀念屈原這一天為什麼變成祭祖,到現在我仍然不太清楚,但記得很清楚的是,外婆會拿出一口不要的中式炒菜鍋,在狹長的廚房內,眾人分兩頭燒紙錢。外公外婆都是福州人,印象常見的紙錢分兩種,一種是台灣刈金,直接分疊化掉,另一種是小金與小銀,據說紙箔店又稱福州金。從我有記憶來,小張長方形的箔需要短邊對捲成圓筒狀,最後兩頭塞進圓形中空處,稱為「金條」或「銀條」。還有另一種折法,將箔沿長邊切成三等份,在三分之一處折出M字波浪型,餘下的金紙往上對折塞進M字中,兩側往內各折一個三角形,收緊後吹一下,一個「元寶」就產生了。
祭祖一直是家裡傳統的端午儀式核心,粽子通常是南門市場來的點綴品,湖州肉粽蒸爛分不清五花還是糯米的內餡,是每一年的期待。至於有關粽子本身的學問,到馬祖才親身經歷。
疫情沒爆發前,連續兩年都去鐵板包粽子。所謂「祖孫三代包粽子大賽」這聳動的名稱,一開始抱持看熱鬧的心情,望文生義猜想有主持人現場播報著激烈的限時包粽數量。但我也在一片依姊依姆手上,以倒手拐(tó-iú-uai,左撇子)之姿,學習包外界稱甜筒粽的馬祖鹼粽(kèing-tsǒyng)。包鹼粽需要非常細心,首先粽葉兩端對折,凹陷處形成圓錐狀後,以錐點為軸心旋轉一圈,待兩片粽葉疊合,開始倒下泡過鹼水的糯米。糯米先用筷子涿(tóuk),佐幾顆花生填實,最後將粽葉像蓋子一樣蓋上,粽繩繞著三角錐其中一角,再環繞錐身半圈,綁上活結就成型。馬祖閩東語熟語說「熱𥻵凍粽隔暝芋卵」(Iek-sì tòyng-tsǒyng kah-màng uoh-lâung),這種鹼粽冰得吃是最好吃的,無論沾糖或直接吃花生的甜味,都有純樸的味道。另外有些熟語跟端午有關,「未食五月節粽 寒衣未得送。」(Mui siek ngǔ-nguoh-tsaik tsǒyng, hang-i mo-taik sǒyng.)意思是端午沒過,天氣還會冷暖乎變;「快霉四月八,晏霉五月節。」(Kuai-muì sǐ-nguoh-páik, ang-muì ngǔ-nguoh-tsáik.)梅(霉)雨最快農曆四月不遲端午降臨。
今年沒有包粽子比賽,獨自聽著鞭炮聲,不免有種「人皆有母,翳我獨無?」的倉皇。但無論是姚懿姐8號晚上還是爾元局長今天的一通電話(他的影片呈現與我一樣的倒手拐困擾),又或者正想著自己採買點市場肉粽為自己慶祝端午的11號傍晚,馬上意外獲得房東太太的兩顆馬祖鹼粽,都讓我感到一陣暖意。
有一年,家人同遊馬祖來莒光,在另一位朋友冰芳姐家中,媽媽與阿姨忽然說印象中小時候有吃過這種鹼粽,外婆叫它「福州粽」或「牛角粽」。今年端午有人問我假日規劃,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看書運動,而是祭祖。祭祖在我家端午節具有傳統重要性,今年多了許多暖心粽子,先給外公外婆品嚐一下朋友們的手藝,讓包粽與祭祖這兩種習俗一起陪我度過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