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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再見。

前一天晚上打電話給算是熟識的王阿姨。她在北竿開了家餐廳、女兒也開了間民宿,想趁島休登門拜訪、敘敘舊。

電話過去,沒想到人已在台灣。

「餐廳?冬天早就收了!都是政府奇怪的政策,只補助團客,做散客的沒簽約就沒生意。我們是賣海產的,新鮮的海產不能放,總得替客人的品質把關啊!這裡公務員的在地客又少,所以乾脆冬天休息。你認識我也知道,阿姨就是,……。」線路另一頭的她一路滔滔不絕,完全不容我有插話的空間。這就是馬祖人的爽朗性格。

所以,換之以探險的心,我踏上了北竿。

北竿距南竿僅不到五海浬,但船票即門票,開往休假的自由。看不到平時打交道的政府機關,在以漁業經商為生的北竿,相對整座島更有一股悠閒的暢然。而言雖探險,在北竿快閃的十個半小時實不如說是場奇遇。

這次北竿行的目的之一,是想利用在馬祖的三百個日子裡,完蓋四鄉五島的紀念章。一大早在小有名氣的坂里早餐店用餐,八點準時印下遊客中心的方章,跳上公車便直達塘岐,尋找名單上的懷舊浴室與楊公八使廟。懷舊浴室名為得天泉,但上天沒有帶給任何守候它的人好運。自己要蓋的章三年前就不見了,依伯的浴池也早成了儲水缸,懷舊成了真舊。

我想,開口與依伯問印章是個起點。

依伯的年紀其實不小了,稱他為依公也不為過。在馬祖,或許一些膽大的遊人不以為囑,多問一次便是,可從依公依嬤臉上些微皺褶的起伏,每次聽兩個聲說話,一定與講不出馬祖話的我同樣痛苦,在問答之間形成一層薄膜,同處一地卻分隔著兩個宛如異國的世界。爬完螺蚌山,下定決心,今天日落前要與老人家說到福州話;塘岐阿婆魚麵攤的外籍廚娘使我功敗垂成,直到橋仔另一位阿婆形單影隻的出現。

橋仔阿婆是賣黃金餃的攤販。她劈頭就問:「底所來?」我靜默,馬上破功。用國語解釋了兩次,才明白是位公嬤福州長大的台灣人。週五,遊人不多,來橋仔的更少,把握著機會與阿婆多聊兩句。和善的阿婆說著她自己的故事,順道教了紅豆等好幾個單字要怎麼說,也聽著我回應的「吃真飽,好吃」,笑得很開心。這並不是因為詞彙能力有限,阿婆好心替我加料,八粒五十元的黃金餃多送了兩粒,知道下一站是有段路程的芹壁,又多送了兩碗甜甜淡淡的紅豆湯。嚼完餃子後一併喝下,全身暖呼呼,也真的肚子撐著走到芹壁,邊抄阿婆現場教學的近路,邊後悔離開塘岐前買熱飲的決定。離開前,忍不住自己的直覺,我們果然欣喜地自拍了好幾張。阿婆的笑容,融化了我們之間的薄膜,暖的不僅是胃,還有被回應被肯定的心。

馬祖好人不只阿婆一位。前往螺蚌山時,山下后澳村的楊公八使廟也是個章點,本來大殿找不著,想作罷直登山頂。中途行經山腰的景點卻遇見駐北竿的學長,怎料只知道住塘岐的他,老家就在后噢,大哥還是村長!他就特地載我下山回廟裡,再送到登山口。還有好心的司機,在回福澳港錯過公車的雨夜裡,願意中途停車載我到鐵板,只丟下句「我是你們單位誰誰誰的老公,哪要收你錢喔」揚長而去,徒留剛剛才試圖要給他錢,以為是黑牌車司機攬客的自己(而且一直在想那位某某某明明不住這裡,怎麼會是夫妻?難道……離婚?後來證明我想太多了,只是句玩笑話)。

來到單位後,本島人居多,總不免一起討論馬祖生活的種種,機場值勤時,也曾聽聞隔壁憲兵無數關於本地人(特別是計程車)的傳說。在他們眼中的馬祖人,有著排外的島民性格,王阿姨及阿婆、學長還有好心的大哥,卻也提醒著馬祖人的熱情與豪爽。各種熱情/陰險、爽朗/奸詐、人情濃/走後門、精打細算/勢利計較的斷裂之間,不難理解這是直來直往的馬祖人,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而在此中,我將永遠都是個初學者。

謝謝今天遇見的馬祖人,特別是阿婆。

阿婆,再見,相信我們一定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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