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板補庫

今天是鐵板補庫，補庫不是補自己的財庫運，而是添神明的財庫。在春夏之際讓神明添錢，買通各方鬼神，就能保佑四境平安，又傳說此時南風起有「船號」北上，神鬼過境，因此祭神之餘也會邀請各方冥靈，意義相當於台灣結合盂蘭盆會的中元普渡。廟內廟外分桌建壇，上午先祭神明補庫（puo-ǒ），下午再拜下界（puǎi-à-kǎi）鬼魂。

鐵板補庫總是在媽祖聖誕後才挑出好日子，通常舉行時已經是南竿最後一個村莊。拍鑼（phak-lò）聲中，各暝戶（kò-mǎng-hôu）代表齊聲高喊「沒頭、沒耳、沒目睭、沒鼻、沒喙、沒手、沒骹其鬼，鐵板補庫，快來吃！」繞經皇亞─公車站廣場─陳其運家─北海坑道─市場─老街─王忠銘家─張祥壽家─中一排骨─陳家祖厝─潘建國家─垃圾車迴轉處，再回到廟前。中途碰見熟人，可以停下聊天，在老街上，一位素T短褲、年約四十的男子迎面而來，拍了拍其中一位當頭的肩膀聊天，問他何時有空給1000元，拍鑼的依叔停下回答了他，但是念詞整套詞結尾的時候才答腔。原本的路線應該會更長，不過因為途中下雨，所以省去些路徑，只在轉折處對遠方呼喊敲鑼兩遍就折返。出發沒多久的時候，另一位當頭就說了：「反正心意到了就好，有喊就好。」

各暝戶分為十三暝、十四暝、十五暝，依據元宵的祭祀日期而定。十五暝是村中最大氏族嶺南陳氏，十四暝是來自琅岐島的朱、林、馮等姓，十三暝是雜姓。一位不屬於十五暝的村民告訴我，原本陳家人多勢眾，所以能元宵當日祭拜，但是後來遷台人多，變成每八年得輪值當頭一次，至於十三暝、十四暝是每戶十四、五年輪值。不過，無論是七年還是十四年的輪值戶，供桌現場大家一樣是七嘴八舌，對於碗筵如何布置，莫衷一是。一般各暝戶準備十道碗筵，再平分一桌包含豬頭的公桌碗筵，不過當馬祖人尊稱師傅（sà-ô）或先生（sing-niang）的道士（tǒ-lâi）抵達現場盤點，說還差菜儀蜀付（tsè-ne-suǒk-hóuk，一付十碗），眾人又鳥獸散去準備素食，「妳別再擺了，我都放老公在這了，也留給妳老公插花吧！」馬祖女人們快人快語地說完，音已經飄到廟門外騎車往承鮮捷超市補買豆腐包、香菇、甜椒，留下男人繼續在碗筵上布置插花朵與榕枝。花朵美麗，榕枝常發，插在碗筵都是良好寓意，鐵板碗筵裝飾，在南竿遠近馳名。

偏殿陳元帥桌前，還有包餅福（pou-piang- hóuk）與齋囝（tsè -iāng），既有文獻記載說法不一，村民們也眾說紛紜，卻異口同聲表示村中的福興包子店老闆娘，負責南竿島各村的麵製供品，她一定知道。原來，這其中另有學問，包是無餡圓型、餅是中間穿洞似鹹餅、福是曲紋方型，各36個；齋囝是裂紋圓型，小前三者一半，須72個。一般來說，上述四種會祀於廟埕，不過金板境補庫是陳元帥殿前設供桌，連同供元帥白馬食用的三碗水煮黃豆放在一起，是金板境的一大特色。包子店的依姆說，無論放在廟內還是廟外，都是給孤魂野鬼享用的，它們會爭先恐後，擺在神面前才能維持秩序。廟外另外有長桌數張，各家會自己委請包子店製作一臉盆的炊（tshui），單位是禓（yòng），所以稱炊蜀禓（tshui-suoh- yòng，蜀為閩東語一的俗寫），因為一禓36個，故可以直接稱三十六粒（sǎng-lěih-loeyk-lak）。在山隴與牛角，稱炊為明頭（mǐng-nàu），炊是另指約莫為齋囝一半小的麵製品，一禓144個，又代稱百四四（pǎk-sì-sěi）。相傳鬼愛吃甜食，所以無論是炊或者是明頭，都會塞秫米餡。依姆說，曾經聽說鬼太喜歡這些包子饅頭，有人感應到它們把上面插著的香當作齋棍（tsè-ǒung）抬走帶回去吃。在補庫整套流程結束後，曾擔任廟主委的金寶哥向我補充，所謂「炊」是泛指各種蒸食，以前比較窮，是番薯籤包秫米，或者一桶飯代替，「禓」則是種淺而寬厚的竹籃。

約10點，道士吹起號角聲，開始醮儀，拿出紅紙疏文、一本標明「補庫專用」的經書本。經文中記載裡面密密麻麻記載南竿各大小神明（他同時負責清水與鐵板的補庫），約半小時後結束休息。補庫儀式通常一整天，除了禮金，還供應道士飲料、便當。道士已經快九十歲，每年都幫鐵板村主持補庫，現在執事的中壯年村民們都是晚輩了。大家空閒之餘玩起龍角，嘟著氣卻吹不出音，又輕聲問起道士中午便當吃不吃素（普通村民是前日與今日都吃素），玩笑中不失客氣。午飯後約1點，各暝戶的其中一家約三十左右的年輕人被推派出來，跪在墊上與神明「十勸酒」

《十勸酒》

「虔備十巡花盃清酒特伸

奉勸

一勸酒一江風一樽清酒明月中

一色杏花香千里一年又見一年春

一飯千金酬漂母一枕清涼一扇風

奉勸各位諸神一巡酒虔將再勸酒二巡

二勸酒二盃傾二月紫燕到家庭

二十八宿列方位二十八將漢功臣

二十五弦彈夜月二天太守愛人民

奉勸各位諸神二巡酒虔將再勸酒三巡

三勸酒三盃傾三元及第五經魁

三插金花飲御酒三郎沉醉打毬回

三春花鳥都想看三月群花滿園開

奉勸各位諸神三巡酒虔將再勸酒四巡

四勸酒四山清四時佳興與人同

四歲讓梨融可羨四知揚震夜辞金

四季人民開康泰四十餘年戲愛親

奉勸各位諸神四巡酒虔將再勸酒五巡

五勸酒五台山伍員白髮過招關

五子登科天下有五關斬將顯名聲

五夜漏聲催曉箭五月江城落梅花

奉勸各位諸神五巡酒虔將再勸酒六巡

六勸酒六奇才六丁六甲兩安排

六國蘇秦為丞相六鰲海上駕山來

六月大暑荷花放六郎貌賽蓮花妍

奉勸各位諸神六巡酒虔將再勸酒七巡

七勸酒七言詩七弦琴操有誰知

七步成詩曹子健七擒孟獲孔明機

七夕針樓爭乞巧七層寶塔七星奇

奉勸各位諸神七巡酒虔將再勸酒八巡

八勸酒八仙歌八仙過海笑呵呵

八百諸侯盂津會八千子弟層干戈

八萬雄兵長赤壁八面威風日月高

奉勸各位諸神八巡酒虔將再勸酒九巡

九勸酒九曲歌九里壺中醉滔滔

九世同居張公義九重天上醉仙曹

九月九日茱萸酒九宮八卦治邪魔

奉勸各位諸神九巡酒虔將再勸酒十巡

十勸酒十月梅十扣柴扉九不開

十里燈毬明似月十朋高中錦衣回

十年窗下無停誦一舉聲名天下知

奉勸各位諸神來勸酒滿筵調出狀元紅

上來酒行十勸事不重陳右具變食真言僅當持誦

南無薩嚩怛哆哦哆布隆枳啼喃摩囉摩囉 三鉢囉吽

南無蘇嚕婆耶怛他誐哆耶怛致哆唵

蘇魯蘇魯蘇魯蘇魯缽囉蘇魯缽囉蘇魯缽囉蘇魯娑婆訶

南無三滿陀穆陀喃唵鍐變食法

菩薩摩訶薩

上來變食事竟所有疏文謹當宣讀」

緊接著宣讀疏文：

「具詞福建省連江縣南竿鄉金板境

天后宮

恭維天上聖母娘娘陳元帥臨水陳夫人福德正神眾位諸神殿前添補庫銀具詞文

伏以聖母娘娘陳元帥臨水陳夫人福德正神各諸神殿前寶座下伏重建納延俻豬頭禮儀金銀財帛排列殿前為金板境男女信士祈福平安諸神護佑諸事迪吉消災降福受七彩光霞普照庇佑金板境財源廣進更求四時無災八節有慶元辰光彩壽命綿長男添百福女納千祥俯歆鄙意大降吉祥降福降祥增福壽吉祥般若波羅蜜具詞上叩

金板境天后宮全体委員具詞上拜

天運庚子年四月二十日百拜上献」

「勸酒」或「勸」是指供桌上擺放瓜子花生橘子拼盤，左右兩側各依東南西北中的方位，擺放五杯茶杯與酒杯，宴請神明來臨做客的意思。「十勸酒」出現在做出幼或者補庫的環節，是段非常長的誦文，每過一輪「酒X巡」（X=1,2,…,10）音一落，道士拍下手邊的石板，跪者就必須喝一杯酒。今天的酒是保力達，原本大家也要請先生喝，但她笑笑揮手，自顧喝著手中雜貨店的伯朗咖啡。一位資深的當頭看著鋁罐說「這野甜啊！」（tsuì-iǎ-tieng-ah），沒多久就從自家泡了杯研磨咖啡來請他喝。 

儀式過程中，常常會見到各戶村民輪流上香，特別是各暝戶當頭要定期去境內各廟香爐中添立香，接受道長指示，以保香火不能斷絕。一般村民會依序在各神香爐與外頭各家的炊中插香，且中午前大家會陸續取比較多隻的香，並將餘香插立到海邊，以靈氣迎送海上的神鬼。

空檔的時候，如何傳承每年供品的數量與位置變成討論的重心。一般供品都是由婦女準備，已經四、五十歲的中生輩婦女們常聚在廟前野餐桌，上午醮儀開始前就已經討論過拍鑼的念詞。「應該是『鐵板補庫，今旦這號得疾破相、跛骹歪喙其，行下來食。』不是喊『沒頭、沒耳、沒目睭』啊！」一位依姆發聲，語氣高亢。「對啊，而且怎麼重點會是敲在街上，重點是北海坑道啊。」「等下還有時間，我們再快去拍！」眾人的討論突然轉變成帶著生氣地緊張，我趕緊說明剛剛一路跟隨，已經去過北海坑道，婦女們才對剛剛當頭男性的表現，露出ㄩ型抿嘴但點頭、勉為同意的表情，不再發言。

前面提到資深的當頭，也是屬於這群婦女的一員。今年是輪值戶的她忙裡忙外，沒有參與討論，而是一路趁法事空檔請教道士補庫細節，與每段經文的馬祖話唸法。經文唸法以文讀進行，所以近乎是另一種語言，廟內還有一位男子，村民說是衣缽該傳承給他的，要他來學，他看兩三下就到廟外了，只剩這位依姊從頭跟到尾看著師傅與他的經書。

前面提到包餅福齋囝炊等等，眾人皆傳說是給孤魂野鬼食用，不過道士在每年補庫必備物品時，只寫下「補庫：豬頭一隻、雞角禮（kiě-oéyk-lē）四付、菜儀一付；下界：飯三碗、菜湯三碗、麵粉糊三碗」。南竿另一名道士告訴我，麵製品不分神鬼，只有在師傅頌經壇前的供品，才專供鬼享用。下午1點半，主場便轉往了這專為鬼普渡的廟外壇，道長在虎邊架設的祭壇念起《施食科》，供桌上備好漿、飯、菜湯各三碗邀請四方兄弟開始享用，桌上還有沙拉油與白米，供品不夠可自添。

《施食科》

「殺人放火十惡凶徒輩不怕王法拿在牢獄内

笞杖流徒刀劍渾身體犯法孤魂來受甘露味

過往軍民到此因遭病不遇良医死作他州鬼

無依無靠猶如浮萍草專等今宵來受甘露味

普勸孤魂𦔴早心開悟清淨修行早證菩提路

萬刼千生得个人身佐不念

炁屋倒墻塌崩投河併自縊

橫死孤魂無人修齋七專等今宵來受甘露味

大勢天兵擄作他鄉地老少賢愚数离鄉厺

不服水土死作他鄉鬼專等今宵來受甘露味

坐草三朝十月怀胎滿一旦臨盆無人夾看管

抱母心肝痛猶如刀割產难孤魂來受甘露味

絕米無粮餓倒荒郊裡強傼搶來打吞噉食

惡業臨身到此無逃避餓死孤魂來受甘露味

腊月冬天凜冽寒風起𪿢剪鵞毛片片空中墜

世上貧人身上毛衣絮凍死孤魂來受甘露味

買賣經商萬里离鄉厺

捨命貪財到處营生荐幽魂來受甘露味

枉死城中颯颯悲風起鬼門關前呌苦聲動地

有主無至十彙孤魂專等今宵來受甘露味

百萬雄兵兩陣愁風起皷震三通唬得心胆𪿢

殺氣騰騰旗號遮天日陣死孤魂來受甘露味

父南子北軍馬多蕩散敗國亾家受苦無窮恨

遠負虔娘甚日得相見此等孤魂來受甘露味

生在中華遭擄他鄉去好男好女與人為奴婢

不見六親死作他鄉鬼專等今宵來受甘露味

落陣身亾圍在沙場內車践馬踏魂身血流体

狗扯豬托虎郎爭鬦吃苦死孤魂來受甘露味

虎咬蛇傷天雷併，瘟荊棘叢中草木丘，冷颼颼，風吹荷葉児，葉児到愁。骷髏骷髏，你在滴水河邊臥洒清風，萃草為氊月作燈，冷清清又沒一久遠先亡。骷髏骷髏，你在路傍，這君子是誰家，一個久遠先亡。雨打風吹似雪霜，痛肝腸淚汪汪。骷髏骷髏，我看汝只留得一對眼紅框，堪嘆人生能幾何，金烏似箭玉兔如梭。百歲光陰一剎那，莫磋跎，早求出离苦海劫魔。今夜齋宵醮主修設冥陽會，金爐內終爇着宝香，廣迢孤魂赴道場，消罪障受沾福利，速往西方，脩設齋筵阿难興緣起救苦觀音，化現焦面鬼代佛宣揚秘密，功德力力拔今宵各自省前非，瞻都詞悲來赴會原承三宝力，早离冥途今夜今時听梵音，而振響或男或女隨遍召以來臨

南無香花請

南無香花請

南無香花請

一心飛旛金鈴遍召奉請日宮月府霧闕雲臺，雷公電母風伯雨師，河漢星辰週天玄像，三千界內而恍惚难明，四百天中其杳冥莫測，或想愛慾情緣，或廢仙曹官職，因茲遷謫展轉輪廻千方㳒界之內一切天道眷屬孤魂等眾

俯視塵凢相廻別 下覌烏兔換光陰

不倦慈悲垂鑒證 廣推平等降恩光

今宵各請赴齋筵 受此無遮甘露味

昨日荒郊去玩遊忽都一大的骷髏汝等若能一心皈真，即得往生彼國富㳒財，使受安樂。我等明眾為𦔴法施，今蒙大聖恩澤，普令原赦知𦔴。惟原今夜今時來臨斋筵，受沾無遮甘露法食

南無香花請

南無香花請

南無香花請

一心飛旛金鈴三召雷霆震擊，疫癘傷，山林薮䕪，醜刑骸水，壑郊源窮種類，酆都岱岳，餓鬼囚徒，胎生卵生湿化生，甲族鱗族羽毛族，叢林鳥集，古社猿啼，羨門空掛帋飛，犢舐誰將盃酒。琴樓書盡，士農工商，漁樵牧獵自傷身，水火刀兵橫遭戮，如是冥中此類孤魂滯魄等眾

惟原承三宝力

惟原承三宝力

度命旛飛超六道，返魂香起徹三途。叢林花下死，懸岩掛樹投井落河犯法遭刑，自刎自縊虎狼傷，相咬相吞蛇鼠毒，如是冥中此彙孤魂滯魄等眾

惟願承三宝力

惟願承三宝力

鬼火榮榮陰夜雨 悲風浙浙白楊秋

湘魂蜀魄恨綿綿 大上慈悲垂救度

昔日姻緣难再遇 長年業報不曾停

從貪若不早頭回 萬刼苦淪何日了

原𦔴告召起欢喜心承三宝力，早离冥途，今夜今時來臨齋筵受此無遮甘露㳒食。我𦔴大明卋界智惠，有賢刼真人為大智商主，週遊湖海採集珍奇，有摩尼月明如意之灵珠，有戒定惠之重宝，彼界悉以堪𣁎，日月無不富饒

孤魂孤魂孤魂孤魂

生前死後俱無用 慈悲真主開慧門

善來善來善來善來

沾法施

南無香花請

南無香花請

南無香花請

一心飛旛金鈴遍召法界之中冥途孤魂等眾，乾坤上下宇宙中間，當境當界之內所属之中，天界地祇阿修羅𩳏城隍之主宰，文章達士釋道高人南州北縣宦遊身，海角天涯名利客，赤心報國白刄摧，軀敗軍亡陣不回鄉，絕塞窮途誰是主，如是冥中此彙孤魂等眾。將軍戦馬今何在，野草閑花滿地愁，今宵各請赴齋筵，受納無遮平等供𠐒

南無香花請

南無香花請

一心飛旛金鈴遍召㳒界之中冥途孤魂等眾，閭閆寂苦道路流離，醫巫人算歌舞娼優，或因坐草產中亾，或向丘壑浮雲起。擬是冤魂恨未消，又有下流聊生最，苦啼飢號寒而為，嗟前人歿，卋後人哀，新鬼含冤舊鬼哭。今蒙大聖恩澤，普令願赦知，聞今夜今時听梵音而振響，或男或女隨遍召以來臨

星𠜗月沒古江边 露令風寒慘九泉

紅蓼灘頭誰是伴 白楊樹下不成眠

春秋祭祀誰為主 日月推遷弗記年

好听金鈴声嚮處 前臨齋会證西乾

黃泉山下苦淹流 業主相尋恨未消

古塚月明髅骨露 黃沙雨湿哭声悲

吳山楚水今何在 蜀魄秦魂恨未休

今夜醮主虔普施 好尋遍召速來臨

報國之流寍免岩墻之患，或事玄門道術，又精鉛汞丹砂，半升鐺裡貯乾坤，一粒粟中藏卋界。不知浩劫終墮空亾，以至八家九流熟，難免三灾四厄，上至榮華，下及貧賤飢寒，心中陷穽妬賢良，𦕨下機関危性命，更有狼戾之𨋅，枉遭殺戮之人，荒塞骨積叠丘山河边，血流成海水力農之者，春耕夏耨秋收冬藏商賈之流，海角天涯而南舟北縣，或非命而死，凈競而亾，輪廻地獄受諸殃良，為不尋真路，其或風花雪月，其或雲雨炯霞，傷刀中箭之悲，落井投河之嘆，至今荐悼。則孤魂澄清凈之心，以此薰修，則善業成解脫之果。瞿曇設教摩訶嚴凈其身，開宗弗里洒凈其口，成就三千三界，滌除八萬塵牢。大梵真言，先伸舉唱。

淨口真言

如如斍海，本際元非，一二三，隱隱真乘隨緣示現㳒，應化有而不有。一月影現千江元出元明，百川流通於大海濟度，淪性廣及弘慈三宝尊號，一心啓請

夆孚林呪凈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婆訶般若波羅蜜多

婆訶般若波羅蜜多

上穹碧落匪通杳邈之方，下及黃泉難達幽冥之境，茫茫今古，蠢蠢含灵，溪山磨尽几英雄，風火散時無貴賤，怒髮冲冠之𨋅，莫處刀鎗之虞。赤心自氤氳，幽魂不知昧聞者自返魂，戒香定香解脫香解脫知見香，道德灵宝香五風㳒身香常活五明香，焚此宝香真虔誠伸供𠐒

稽首涅槃界中常住佛宝三常各三宝

稽首大㳒界中常住㳒宝三常各三宝

稽首小世界中常住僧宝三常各三宝

五大五莊嚴，一一莊嚴具微塵，諸國土九重微妙体無数，一千身皆從，明父現変化實難陳。心合佛，心如清凈，琉璃含宝月，道通覺，道智惠，真如遍河沙本一体之圓融，隨萬緣而遷化，所謂念塵靜思而凈心忘境亦忘以此

施食科

再甦夷数先意佛，貞明大聖摩尼光佛，七大船主五收使，願佛救性達三常教三宝，再甦夷数王救苦聖中聖，再甦夷数王救苦聖中聖

願開無上涅槃門 救孤魂眾歸上樂

三途六道渺茫中 九幽四苦無出踪

願開無上慈悲主 普為冥途作開通

大聖救三界性夷数和佛

大聖救三界性夷数和佛

大聖救三界性夷数和佛

大聖救三途性電光王佛

大聖救三途性電光王佛

大聖救六道性摩尼光佛

大聖救六道性摩尼光佛

一炷解脫香 飄飄生慶雲

下徹九幽魂 上通眾妙門

遍週大千世界道氣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婆訶般若波羅蜜多

婆訶般若波羅蜜多」

《施食科》經文大致為道教施食科儀經文，如「殺人放火，十惡凶徒輩。不怕王法，拿在監牢内」等文字，在全真派《全真青玄祭煉鐵鏆施食全集》與靈寶派《太上靈寶施食科儀》經集皆可見，又如「昨日荒郊去玩遊忽都一大的骷髏」的《骷髏歌》，在正一派、靈寶派經文也可見得，是道教融合道家思想的見證。只是或為手抄本的緣故，道士所唸為意同，字、順序皆不同。施食科本身取意於佛教《焰口召請文》，而焰口召請文為蘇軾所撰，又徵引《秦王苻堅墓碑詩》等古文詩詞，復以本身《骷髏歌》來自莊子思想，融合道家釋家於一身，卻又如引六祖惠能的自性五分法身香時，只引其中之四，另加上道德靈寶香等五香，不斷在正經文中剪輯拼湊，可謂無限魔幻。

念完，稍作歇息。師父宣布下個儀式在3點半開始。此時約莫1點半，還有兩個小時的空檔，村民們或回家休息，或繼續在廟前聊天，我翻著經書，邊聽當頭依姊稱讚著請師傅多教一些道法。他拿起一張黃錢，默默畫出一張符咒後，開始解釋它的意思。

「清淨之水 日月華蓋

Tshìng-tsêing-tsì-tsuī, Ník-nguok-huǎk-kǎi

中存北斗 內應三台

Tyng-tsỳng-paik-tau4, Noèy-ěing-sang-tài

佛水灑淨 禍去福來

Húk-tsuī-sē-tshêing, Huò-khoěy-hóuk-lài

吾奉九天 貞明天帝

Ngù-hôung-kǒu-tieng, tsheing-mìng-tièng-nǎ

敕

Théik

急急如律令

Kik-kéik-y̌-lùk-lêing」

這是一張淨身咒。寫符咒的時候，每幾筆畫都有一句含意，寫的時候默念心中，才能發揮效力。語歇，一位年長的當頭問到能不能改到三點開始？儀式各項環節時間點，無須請是神明，道士能直接決定。但他笑笑的，不發一語，當頭有點急地站在廟內說：「人要隨時代改變嘛！其實未來這些碗筵，都可以外包給專門的做，一定會變成一個生意。真的，真的，真的！早一點結束，不大家也可以早一點回去？」另一位村民也回應：「今天是平日啊，我請假只請到3點半，這樣沒辦法留下來了。」結果師傅不為所動，還是說了聲「3點半。」當頭忍不住說了句：「真其當敗汝啊！」（真是敗給你）一旁婦女笑著說：「去年9點半開始是3點半結束，今年10點半開始，也是3點半結束。」

3點半到了，三君子廟、老頭將軍廟、大王宮、天后宮廟前同時開始燒冥衣、黃錢、箔。盛傳，因為也要燒給好兄弟，所以這些紙箔不能用神明的金爐，否則下界可是拿不到錢的，形成在金爐外面燒金紙的特殊景觀。稍晚些，代表集體村民心意的紙錢，也在海邊常設的磚塔中燃起。我在這些廟宇之間拍照記錄，聽到廟埕內屬於壯年輩的廟副主委與總幹事討論著，以前都是在廟埕搭大鐵欄燒紙錢，磚塔是燒塔時丟進不要的垃圾，不應該是給神鬼用的紙錢，這是其他委員決定的結果。走上三君子廟，遇到另一位資深輩的村民，則分享以前補庫不僅請鬼要敲鑼，確定補庫日期、張貼公告的時候，要請保長公各家各戶敲鑼高喊「今年暝鐵板那辰候日子補庫，伴有炊蜀禓啊！當日食菜兩頓……」補庫當日也是以敲鑼通知鬼「今旦鐵板補庫，沒骹其、沒手其、跛骹其、歪喙其，請慢去快來掏錢。」他向我提到的內容，正是早先在廟埕聽到的婦女話題。這時，他正與婦女群之一的資深依姊來回各廟，因為發現各廟爐的紙錢數量沒有分配統一，「所以我跟你說，這不傳承好不行的啊！」廟宇事務的分配與決定，考驗整座社區世代間組織的協調與組織能力。

原本補庫最後的環節是食福，疫情關係避免聚集而取消了。金寶哥向我描述，食福有兩次，一次擺暝、一次就是補庫。庫寶錢（khù-po-jièng）約一份500元不等，依各家狀況增減，特別是如果家有喜事，各暝戶當頭會勸說多添些錢，以後就會固定下來這個份額。原本各暝戶當頭負責準備的菜都是從庫寶錢出，現在大家都不會佔人便宜，變成做頭人自己吸收，庫寶錢便用在集資買紙箔，與食福補貼，特別是元宵節殺豬時，豬的肥瘦不同，酒的品項不同，除了固定的入場費，有時事後18到20戶如果平攤成本還是太貴，就會貼份（tèik-hôung），這些肉份（nyk-hôung）可能蜀厝貼百五（suok-juō-táik-pàk-ngôu，每家貼150元）或者蜀厝貼八十（suok-juō-táik-pěik-seik）不等。「當然大家都不會講話，好玩啊，重點就是鼓勵你來食福，吃了還賺一點。」

當集中代表境內民眾心意的紙錢燒完畢，鞭炮聲響，也代表補庫已經結束，家家開始收拾，拿著自家塞了鎮宅黃符的炊回家，或者到西廂房前認購一人一包100的祭鬼白米。部份民眾則開始往廟門靠攏，突然一震驚呼，從廟中飛出許多麵製供品出來。這些供品原意是丟向地板，要給那些來不及搶到食物的餓鬼最後一次機會，特別是齋囝，留給行動比較慢的鬼（所以馬祖有句俗諺：「做鬼囝齋都搶𣍐著。」罵人毫無本領，連當鬼都搶不到齋囝。）但小朋友都很喜歡緊接著去拿這些麵製品，即便掉到地板上也不在意，「以前反而都是沙地，大家也搶的不亦樂乎。」年約四十的村長告訴我。人去搶鬼的食物，聽來不太符合常理，「那些過去用地瓜籤做的炊，很奇怪喔！帶回家都會壞掉，鬼吃過了。但是這些齋囝、包等供品鬼吃過，丟給大家搶就變成平安的意思了，鬼吃完好，小孩子吃了運氣也會好，變成一種祝福，就是避邪（phiǎk-lià），大家都是好朋友啦！哈哈哈。」包子店依姆這樣回答我。時光過去了，已經沒有小朋友猴急的想搶包，留下來延續當年急著搶包習俗的小朋友，都已經變成了中年人，可是當他們搶到包子露出的笑容，好像又回到過去無憂無慮，等著過個快樂的端午節的孩童時光。